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吁天辨诬通叙 南宋 · 岳珂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五七、《鄂国金佗稡编》卷二○、忠文王纪事实录、《岳武穆集》卷四
臣闻天下之不可泯没者,惟其理之正也。
藏于人心,散于事情,虽或晦而未彰,抑而未扬,暧昧而未白,然是理之在人心,自有隐然而不可厚诬者。
是故伸屈有时而不同,荣辱既久而自判。
昔日之辱,未必不为今日之荣;
而今日之屈,未必不基后日之伸也。
臣先臣飞奋自单平,宣、政之间已著功于河朔
高宗皇帝受密诏,开霸府,而先臣首被识擢。
盖自是而历官孤卿,专制阃外,未尝有蚍蜉蚁子之援,独以孤忠结知明主,自信不疑。
勋名既高,谗惎横出,而先臣之迹始危矣。
是时城狐负恃,势可炙手,天下之士莫敢一撄其锋。
而先臣之得罪也,何铸、薛仁辅以不愿推鞫而逐,李若朴、何彦猷以辨其非辜而罢,士袅以百口保任,而幽之闽,韩世忠以「『莫须有』三字何以服天下」为问,而夺之柄,最后而刘允升以布衣扣阍,而坐极典矣。
一时附会之徒,如万俟卨则以愿备锻鍊,自谏议得中丞;
王俊则以希旨诬告,自遥防而得廉车
姚政、庞荣、傅选之流,亦以阿附而并沐累迁之宠矣。
夫赏者人之所慕,而刑者人之所甚惧也。
豺狼朵颐而当路,顾乃相率而犯之,至于轩冕在傍,睨而不视,是岂人之情哉?
其必有大不安于其心,而后不敢为也。
盖非特󲦤绅之流心知义理之所在,平恕吏目击冤抑之莫伸者之为也。
而异时同列之将,不敢以嫌疑而不言;
衡茅之士,不忍以非位而不言。
夺柄而未至于僇,谓未足以惩,犹之可也。
朝上匦函,暮拘天狴,风旨之下,凌虐可知,讫不能逭寸草之命,僇及其身,为世大耻。
而先臣既殁之后,复有程宏图者,大书直指,以明先臣之冤。
幸而大明当天,谗惎悉殄,而宏图之言适合圣意,宏图盖未敢逆为此望也。
然则是理之在人心,盖如何哉?
绍兴更化,逐谗党,复纯州,还诸孤之在岭峤者。
重以念先臣不忘之德意,属之孝宗皇帝,嗣位之初,首加昭雪。
既复其官爵,又锡之冢地;
疏以宠命,而禄其子孙;
予以缗钱,而恤其家族;
给以元业,而使之不糊口于四方;
旌以庙貌,而俾有以慰部曲三军之心。
日月照临,下烛幽隐,雨露沾溉,遍及死生。
圣恩洋洋,夐出史谍。
盖自汉、魏以来,功臣被诬,诞谩无实,未有如先臣之抑;
及其昭雪之际,眷渥有加,亦未有如先臣之荣者也。
圣诏之下,朝阙庭而暮四海,老耋童稚不谋同辞,咸曰:「此太上之本心,而今皇所以奉承而行之者也」。
忠愤之气,固有时而伸,而徇国之臣,亦非奸邪之所能遏也。
盖于是而三军北首死敌之志益锐,中原来苏望霓之心益切,天下抵掌抚足者亦遂少纾其郁抑之气。
此非臣私其祖之言,天下之公言也。
先臣果何以得此于天下哉?
其必有不泯于人心者存,而非可以智力使抑,以其理之正而已。
何以明之?
汪澈宣谕荆、襄,周行旧垒,见其万灶鳞比,寂无欢哗,三军云屯,动有纪律,乃竦然叹曰:「良将之遗烈盖如此」!
继而列校造前,捧牍讼先臣之冤,遂喻之以当以奏知之意。
此语一出,哭声如雷,咸愿各效死力,至有「为岳公争气」之语,慰谕久之,而啜泣者犹未止也。
故先臣复官之旨,亦略叙其归功之意。
先臣御军严整,虽小犯不贳,非直以姑息结之,而使之然也。
即此以明先臣之事,盖有人心之所同,而不待臣区区之辨。
然先臣之得罪,天下皆知其冤,而不知其所以为冤。
请叙先臣之所以冤,而后它可言也。
盖先臣之祸,造端乎张俊,而秦桧者寔成之。
俊之怨先臣不一也,而大者有三焉。
淮西,俊之分地赵鼎命之,怯敌不行,迨先臣一战而捷,则耻之,一也。
韩世忠军,意,欲分其背嵬,先臣执义不可。
比行楚州城欲兴版筑,先臣又曰:「吾曹当戮力图尅复,岂可为退保计耶」!
则怒之,二也。
彊虏大寇,等不能制,而先臣谈笑取之,主上眷宠加厚,逾于诸将。
先臣于为后辈,不十数年,爵位相埒则嫉之,三也。
之怨先臣亦不一也,而大者亦有三焉。
全家南还,已莫掩于挞辣纵归之迹;
草檄辱国,复汗腼于室撚寄声之问;
以至二策之合,不得辄易大臣之盟。
之私虏如此,则主和之际,岂容有异议!
然先臣一则曰「恢复」,二则曰「恢复」,犯其所甚讳,一也。
昔先兄臣甫守会稽文惠王史浩谓之曰:「方代邸侍燕间,尝一及时事,怒之,辄损一月之俸」。
赵鼎以资善之议忤,卒以贬死,其谋危国本之意,非一日矣。
然先臣誓众出师,乃首进建储之议,犯其所不欲,二也。
韩世忠谋劫使者,败和议,得罪于
命先臣使山阳,以捃摭世忠军事,且戒令备反侧,托以上意,先臣曰:「主上幸以世忠宥府,楚之军,则朝廷军也。
公相命飞以自卫,果何为者?
若使飞捃摭同列之私,尤非所望于公相者」。
及兴耿著狱,将究分军之说,连及世忠,先臣叹曰:「飞与世忠同王事,而使之不辜被罪,吾为负世忠」!
乃驰书告以意。
世忠亟奏求见,上惊,谕之曰:「安有是」!
既而以诘,且促具著狱,著得减死。
犯其所深恶,三也。
以其憾先臣之心而谄事于之憾先臣者视为尤切,唱和一辞,遂启大狱。
况当是时,辅之以罗汝楫之迎合,王雕儿之告讦,万俟卨挟故怨而助虐,王贵劫于私而强从,则先臣固非以淮西之逗留,而先伯臣云非以通书而致变,张宪亦非以谋复先臣掌军而得罪也。
虽然,淮西之事,御札可考也,通书之迹,书已焚矣,惟锻鍊之是从矣。
复掌军之谋,则又取信于仇人之说,而必成于狴犴之内。
甚而陈首之事,自甘军法,以实其言,至行府兴狱,虽张俊极力以文致,而其半亦自云妄矣,明辨皆可覆也。
呜呼冤哉,吁天莫闻!
洪皓尝奏事,而论及先臣,不觉为恸,以为虏中所大畏服,不敢以名称者惟先臣,至号之为岳爷爷
及先臣之死,虏之诸酋莫不酌酒相贺,以为和议自是可坚。
查籥尝谓人曰:虏自叛河南之盟,先臣深入不已,私于金人,劝上班师。
兀术遗书曰:「尔朝夕以和请,而岳飞方为河北图,且杀吾婿,不可以不报。
必杀岳飞,而后和可成也」。
于是杀先臣以为信。
即皓之所奏,而观之之言,其不妄也。
臣故先述先臣之冤,而后述所以为吁天辨诬之意。
盖先臣自结发从戎,凡历数百战,而其内剪外攘之尤彰大著见者,虽三尺之童亦能言其事。
破张用,收曹成,殴虔寇而归之农,蹶叛将而降其众,擒杨么以清重湖,战李成以复六郡,秘计刘豫废,忠信著而梁兴来,两至淮堧而胡骑遁迹,一至朱仙而虏将愿降,忠义百馀万应于河北,颍、陈数十郡复于河南,境土骎骎乎返旧矣。
而奸臣误国,亟命班师,使先臣之勋,不克自究,此又虽三尺之童,亦能为先臣扼腕而太息也。
此皆不必备论,独以先臣受暧昧不根之谤,于今几七十载,虽忠义之心昭昭乎天下,而山林之史,疑以传疑,或者犹有以议先臣之未尽,臣窃痛焉!
臣自龆龀侍先父臣霖,日闻先臣行事之大略,诚恨不及逮事,以亲其所闻。
惟先父臣霖易箦而命臣者,言犹在耳,不敢不卒厥志。
自束发以来,朝夕忧惕,广搜旁访而订正之,一言以上,必有据依,而参之以家藏之诏,本月日不谬而后书。
盖如是者累年而仅,诚惧无以终父志,而使先臣之忠无所别白,乃于《行实》之中摘其未明者,自建储而下凡五条,条皆有辨,辨必有据,庶几上附信史,下答先命,使先臣之诬得因是而暴白于天下,臣死且不朽矣!
臣重惟先臣得罪于绍兴十一年之十二月,而秦桧死于绍兴二十五年之十月,其间相距凡十四载。
是时凶焰烜赫,威制上下,盖专元宰之位,而董笔削之柄。
当时日历之官言于人曰:「自八年监修国史岳飞每有捷奏,辄欲没其实,至形于色。
其间如阔略其姓名,隐匿其功状者,殆不可一二数」。
大率欲薄先臣之功,以欺后世,使后世以为不足多恨。
天下莫不哀先臣之不幸,且惜千载之后何以传信。
如臣前所陈致祸之六条,后所陈辨诬之五条,虽天下之人户知之,人诵之,野老贱卒得于传,小夫庸俗腾于说,按之诏旨而不谬,验之岁月而有稽,可谓不诬矣。
然臣窃意国史未之书也。
抑臣闻之,之始罢相也,上召当制学士綦崇礼,出二策,示以御札,明著其罪,日星焜耀,垂戒万古,岂易磨灭哉。
再相,深掩讳之,公腾函章下台州,于崇礼之婿谢伋家取之以灭迹。
煌煌奎画,尚敢举而去之,于先臣之事何恤哉!
呜呼,此岂特先臣之不幸,庙谟神算,郁而不彰,之罪尤不胜诛矣!
金匮石室之书,固匪臣所得而见,然臣所以附其言于此者,亦特见天下之所以哀先臣不幸之意,而痛直笔之无考也。
呜呼!
此《吁天辨诬》之所以不得不作也。
司马迁之言曰:「要之,死日而后是非乃定」。
是非定于既死,此人心之公论也。
而先臣既死之后,秦桧秉国钧,天下噤不敢议,稔恶而毙,继之者犹一时之党也。
中经更化,尝欲复先臣官,而时宰以为虏方顾和,一旦无故而录故将,且召祸,不可。
故还岭峤之诸孤,复纯州之旧号,皆出一时之特断,而拳拳圣眷,首发于揖逊面命之顷。
故先臣复官录孤之事,皆高宗之所亲见。
而先父臣霖钦州召还,赐对便殿,玉音宣谕,谓「卿家冤枉,朕悉知之,天下共知其冤」,则孝宗之所以得先臣诬枉,于问安侍膳之馀者,盖详矣。
故一时值先臣之事,如李若朴、何彦猷或生拜郎曹之除,或死沐褒赠之典,而睿旨曲颁,且有「秦岳飞,举世莫敢言」之语,则先臣之事,盖可不辨而自明。
呜呼,圣恩垕矣!
时宰之所以进言者,得非以先臣剿虏之功为罪乎?
建炎初,伪楚不就北面,一时肉食者献言曰:「张邦昌,虏之所立,宜有以尊显之;
李纲,虏所恶,寘散可也」。
上敛容曰:「恐朕之立,亦非金人所喜」。
即圣谟而论之,则先臣之事可明,时宰之言可辟。
独以古人之言,所谓是非至死而后定者,盖已出于不幸。
而先臣之死馀二十年,然后奸邪辟,正论兴,九泉孤忠,始遂昭雪,此其不幸,尤可哀也,臣尚忍言之哉!
其他如以不附和议为怀奸,以深入奋讨为轻敌,以恢复远略为不量彼己,以不事家产为萌异志,以不结权贵为妄自骄傲,此臣又将哀之愚,而以为不必辨。
谨叙。
谢伋与权行在宗正司赵令畤同措置移司事务诏建炎三年五月八日 南宋 · 宋高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四五○、《宋会要辑稿》职官六○之二七(第四册第三七四六页)
知大宗正丞谢伋通理前任成资月日,别令理任。
谢伋与权行在宗正司令畤同措置移司事务。
洛城事记 北宋 · 张舜民
 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一九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一五、《永乐大典》卷八○八九
乙丑岁,西客有以永洛事语余者,言初经略使沈括建言:「本路既获米脂寨,以横山势蹙,拒宥州才三舍,下瞰虞夏平川千馀里,皆沃壤可以耕稼,为屯田之计。
今乞于米脂间城永洛,屯劲兵以抗虏,则河南地尽可以耕种。
灵武孤危,不日而复矣」。
朝廷遣给事中徐禧、内侍李舜举,驰驲至延州,体量利害。
时元丰五年七月也。
等至延安,与同相度意合,即奏言如奏议。
朝廷许之。
然永洛者,在宥州之东,附横山之胁,二面皆重岗复岭,惟路可通车马,盖虏人必争之地。
又城中无井泉,唯城外有无定河,浸渍之馀,可以汲食。
故诸将颇以为不然。
、括等贪功生事,决意城之,智者莫不切笑。
等来,亲授御前劄子,自经略安抚使种谔而下,尽受制。
方大会府庭,出劄子以示诸将,诸将皆骇然失色。
总管曲珍而下,唯唯不敢立异议。
种谔极言不可,怒以语曰:「君不畏死乎?
而敢沮机事耶」!
曰:「城之则必败,败即死。
拒节制,亦死。
死于此,犹愈于丧国师而沦异域也」。
度不可屈,即奏跋扈异议,不可与偕行。
有诏,留与守延州
八月甲子、舜举及等,率蕃汉十馀将,凡八万兵,役夫、荷粮者倍之。
于是李浦将前军,本路将官吕政佐之;
曲珍中军高永能佐之;
王湛将后军,景思谊佐之;
李稷主运饷,治版筑。
谋画进退,悉决于舜举,与闻而已。
戊辰至于永洛,环兵外向,旬有二日而城立。
乃留等诸将以守,兼护役作制楼橹。
、括、舜举及其幕府官属,率牙兵八万人先归。
米脂遣人来告:「夏人至矣」。
初,虏闻王师之城也,其用事者以为此城不争,则横山尽为汉有。
为存亡所系,要当以死捍之。
又知不在军中,益无所惮。
于是悉发境内引弓之民,诱召吐蕃达打回纥之兵。
以为不足,又乞于契丹
步骑三十万,欲以全兵取胜,以报朝廷五路之役。
前岁大举兵,时鄜延兵隶,惟麾下最有功,克米脂,取白豹,袭金汤、葭芦等戍,斩首数千。
既屡胜,兵将骄甚,视大敌如儿女,果敢不怯。
轻佻,少持重,居常大言,自比古名将。
及闻贼至,笑谓报者曰:「黠羌敢送死乎」!
因语曰:「公帅臣,万一不可贻国羞,仆与李常侍蒙上所遣,专属以边事,义当往彼拒敌,死生以之」。
遂令左右鞭马,率舜举以行。
舜举不敢往,及强之,即同去。
且约曰:「缓急当相救」。
举诺,遂行。
时九月癸巳也。
至永洛,贼兵尚远。
翌日凌晨,与诸将会于西门观贼。
诸将请击之以挫贼,而高永能者言尤切,曰:「羌性如狗,不意而辄加笞叱,则气折而不能害人。
若迟疑不断,以作其狂突,则痸嗾扑缘,无所不至。
今其先来者皆精兵,欲以当我,可速与战,战则兽骇鸟散。
后有重兵,亦不敢跬步进,此虏之常势也。
且尘埃障天,必有数千万之众,使其俱至,则众寡不支,大事去矣。
愿事无忽焉」。
永能者,属部蕃将,年七十馀矣。
结发以来几百战,其人沈重有谋略。
生四男,皆拳健善骑射,羌人常畏之。
诸将颇以永能言为善,惟独不听,傲然自捋其须,曰:「此非计也。
王师当以义战,岂可掩其未集耶?
俟其必列阵相持,然后合战;
战而胜,与诸君谯门数军实,大嚼痛饮,振旅而归,岂不快哉!
且余自有节制,可以万全,何至效儿女曹狙诈之计乎」?
永能怏怏而退,谓其子曰:「吾不知其死所矣」。
亭午,贼骑稍逼,令出战,于是王师七万阵于城下。
舜举坐谯门,自执大黄旗,谓诸将曰:「望吾旗麾而进,祖而止」。
军中往往窃笑而已。
虏大至,极目无穷尽,我师有惧色。
俄而,铁骑五十涉无定河。
永能又进前曰:「此羌人号铁鹞子骑,过河得平地,其锋不可当。
乘其未渡击之,可使歼焉。
若纵之尽济,我师殆矣」。
又不许。
已而铁骑过河,冲践王师,王师阵动,虏将以大兵乘之,等大败,奔归城中者三万人。
四顾不知所为,即团城以守。
虏分兵围之,厚数重。
乙亥,游骑掠米脂退保绥德城
虏知王师兵援困,尽锐来攻,矢石如雨。
城中蒙楯而立,将士皆昼夜战,无不血流衿袂。
永能叹曰:「事至于此,必无幸矣」。
因挂弓于堞,绝胫而死,三军皆泣。
被围数日,乏水,以至裂马粪而饮。
会天微雨,将士皆露立,以衣承焉,吮之而止渴,稍稍杀役夫啖之。
令土工凿数井,始有浸润,士卒渴甚争,急至者斩之不能止,尸蔽井傍。
已而,至于自投井中以饮者,踰刻而填塞。
其渴如此,凡八日。
虏遣使呼城上讲和,请将来结盟,意欲诈曲珍斩之。
等既急,即遣吕文思应命。
思至虏中,虏酋坐帐中,令坐吕政于地,曰:「尔乃小将,不可议约,当令曲太尉来」。
吕政乃还。
总军政不可遣,已而景思谊自请行。
曰:「尔乃小将,不可」。
思谊曰:「今势已急迫,傥能以口舌说之使缓攻,以待外援,不亦可乎!
茍能活数万人之命,岂顾一身耶」!
乃入虏中。
虏见思谊,曰:「若还兰会、米脂,即当解去」。
思谊曰:「此系朝廷,非边臣所得专也」。
虏知无益,度不可得,因髡思谊囚之。
城中兵愈窘,舜举掘坎于前,谓左右曰:「城陷吾自刎,女当以尸瘗此中」。
初,思谊去,时、舜举幕中有水两壶,将士绝饮已三日矣。
虏亦不知,而攻稍缓。
是曰,忽于城下呼曰:「汉人何不降?
尔无水已三日矣」。
以壶中水扬于外,示之曰:「若无水,此何物也」。
虏笑曰:「止于此尔」。
由是人人疑思谊泄之。
夜半,虏兵四面急攻,先梯穴而入,士卒饥瘦不能复拒,因各溃散。
舜举自杀,、稷为乱兵所杀。
将校曲珍、王、李获免。
逃归者数千人,千人身皆被枪。
虏视利,见有衣甲者,穷斗不置,杀之夺其物而后已。
故能脱者,大抵皆裸袒被发。
至有蕃落指挥使马黄者,骁勇绝伦,城陷不肯逃,持刀大呼,出入虏阵中,杀数百人而后死。
初,珍之失马危甚,忽有老人牵马以授之,曰:「此曲太尉乎」?
因得驰去。
是役也,正兵及粮卒死者,凡十馀万人,官吏将校数百人。
前此,朝廷诏熙河兰会路制置使入内副都知李宪,将兵十馀万救之,未至而城陷。
被围诸路不奉朝旨,无肯救者。
河东经略王渐,命大将张世矩以便宜发二万骑救应,亦不及矣。
虏既克永洛,则乘胜欲进寇延州,会粮乏,且诸蕃诱会者日夜思归,夏人不能约束,又所得城中财物器甲不平,皆失望而怨,虏将惧变,乃耀兵米脂城下而退。
始余尝患永洛之事,传者纷纷不一,类多讹伪,往往朝廷之上,󲦤绅之间,互有差异。
虽有知之详者,盖亦畏避而不敢闻。
今客言颇详而有理,且曰:「方是时,仆在延安,而亲族一人,自永洛城中脱归,故为可信」。
于是书之,以贻后人。
阎立本兰亭 宋 · 吴说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九七○、《嘉泰会稽志》卷一六、《兰亭考》卷三、《石渠宝笈》卷一四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艺术典卷七九○
右,图写人物一轴,凡五辈,唐右丞相阎立本笔。
一书生状者,唐太宗西台御史萧翼也;
老僧状者,智永嫡孙会稽比丘辩才也。
唐太宗雅好法书,闻辩才宝藏其祖智永所蓄右将军王羲之兰亭修禊叙》真迹,遣萧翼出使求之。
会稽,不与州郡通,变姓名,易士服,径诣辩才,朝暮还往,情意习洽。
一日,因论右军笔迹,悉以所携御府诸帖示辩才,相与反复折难真赝优劣,以激发之,辩才乃云:「老僧永禅师所宝右军兰亭》真迹,非此可拟,藏之梁间,不使人知。
与君相好,因取以相示」。
既见之,即出太宗诏札,以字轴寘怀袖。
阎立本所图,盖状此一段事迹。
书生意气扬扬,有自得之色;
老僧口张不呿,有失志之态。
执事二人,其一嘘气止沸者,其状如生,非善写貌驰誉丹青者,不能办此。
上有三印:其一内合同印,其一大章漫灭难辨,皆印以朱;
其一集贤院图书印,印以墨。
朱久则渝,以故唐人间以墨印,如王涯小章、李德裕赞皇印,皆印以墨。
此图江南内库所藏,簪顶古玉轴,犹是故物。
太宗皇帝初定江南,以兵部外郎杨克让升州
江南内府物封识如故,克让不敢启封,具以闻,太宗悉以赐之。
此图居第一品。
克让蔡人,宝此物,传五世,以归其子婿周氏。
周氏传再世,其孙谷藏之甚秘。
梁师成请以礼部度牒易之,不与。
后经扰攘,将远适,以与其同郡人谢伋
建康,为郡守赵明诚所借,因不归。
绍兴元年七月望,有携此图货于钱塘者,郡人吴说得之。
后见谢伋,言旧有大牙签,后主亲题刻其上云「上品画,萧翼签」,今不存。
此画宜归太宗御府,而久落人间,疑非所当宝有者。
说记。
四六谈麈自序绍兴十一年五月 宋 · 谢伋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九八、《皕宋楼藏书志》卷一一八
三代两汉以前,训诰誓命诏策书疏无骈俪粘缀,温润尔雅。
先唐以还,四六始盛,大槩取便于宣读。
本朝自欧阳文忠、王舒国叙事之外,自为文章,制作混成,一洗西昆砾裂烦碎之体。
厥后学之者益以众多。
况朝廷以此取士,名为博学宏词,而内外两制用之,四六之艺咸曰大矣。
下至往来笺记启状,皆有定式,故谓之应用。
四方一律,可不习知?
予自少时听长老持论多矣,忧患以后,悉皆遗忘,山居历年,饱食终日,因后生之问,可记者辄录之,以资讲学之一事。
如古今五七字话,题为《四六谈麈》云。
他时有得,当附益诸。
绍兴十一年五月十三日阳夏谢伋序。
按:《四六谈麈》卷首,百川学海本。
曾使君新词序 宋 · 谢伋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九八、《赤城集》卷一七
临海使君南丰曾侯惇,字谹父
以故相孙习知台阁,工为文辞。
年踰二十,当全盛时官中都,诸公贵人一口称荐,王邸戚里、名胜豪杰莫不愿交。
谹父亦善与人交,笑言靃靡,各适其意,名声一日满京师
酒酣耳热,遗簪堕珥之前,滑稽放肆之词播在乐府,下至流传平康诸曲皆习歌之,以是乐府尤著。
盖识其小者,轻千金,重然诺,夸承平公子之豪;
而见其大者,英妙卓绝,可继门户钟鼎之盛。
谹父异时之作也。
政和末肄业太学,同舍生多能语此。
后十四年谹父丞大府,大宗正,相遇行在所,叙中外契。
明年同出尚书省,见其文词日益多而乐府传者少。
时中外多故,虽官曹令休,友室无私恩意,皇暇乎朋友燕集之事哉!
及十三年,岁在丙寅,𮙎父来守临海,四方无事,屡丰穰,不鄙夷其民,教以礼乐,老者安而少者怀矣。
于是以少日之所自乐而与斯民共乐之,变叹息愁恨之音为乐职中和之作。
合乐府五十一转而上闻,则安静平易,无烦苛迫急,办治于谈笑之间,殆将于此乎!
政小而行远,则高下抑扬,曲折变化,人情物态莫不周知,虽异世识其人矣。
既秩满去郡,门生故吏相与裒次,属黄岩长刻诸板,将传之。
又属为序,应之曰:「曾侯知我不能度曲」。
尝觞我,顾其侍儿苏东坡前后《赤壁》二赋,曰:「听此文也毕之,何敢序侯词」?
则又合词来请曰:「是亦侯之心也」。
固辞不获,故序其自所见闻者如上。
谢景思集序 南宋 · 叶适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四七一、《水心文集》卷一二、《文献通考》经籍考六六、光绪《黄岩县志》卷二八、民国《台州府志》卷七五
谢希孟示余大父《药寮丛稿》二十卷。
崇、观后文字散坏,相矜以浮,肆为险肤无据之辞,苟以荡心意,移耳目,取贵一时,雅道尽矣。
谢公尚童子,脱丱髦游太学,俊笔涌出,排迮老苍,而不能受俗学熏染,自汉、魏根柢,齐、梁波流,上溯经训,旁涉传记,门枢户钥,庭旅陛列,拨弃组绣,考击金石,洗削纤巧,完补大朴
其《药园小画记》,盖谢灵运《山居》之约,言志洁而称物芳,无忧愤不堪之情也。
公讳字景思上蔡人
艰难时,往来青城毁容败服,实佐其父奉传国玺走宋州
高宗知之,自用为祠曹郎,兼太常少卿,垂赐第,矣。
会有秦氏之厄,摈落二十年,始稍外迁而公死。
嗟夫!
穷达长短,不足云也。
王筠言「未有七叶中爵位相继,人人有集如吾门者」。
虽粗有文,而王氏七叶无以文名世者,王僧虔《诫子侄书》可见也。
安得因簪笏不坠,便欲文字并称乎!
然亦恨其集不传,无以验工拙。
今公稿藏已久,惧遂沦堕,使真能文者不见信于后,此希孟之责也。
高宗亲征诏 南宋 · 叶适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四七四、《陈文正公家乘》卷一
高宗三殄戎旅,皆亲征决进,身定中兴。
维扬凯旋,敌尤烝乂,不敢复言战,甘心受和。
南北安定四十三年矣,此诏至今人人能诵之。
是时陈文正公首相力赞密议,自草诏本,镇危扶急,独任大事,与寇公同功。
第寇公之后中原之势少屈,陈公之后江左之气方伸,视寇公为多焉。
适从士大夫之后,窃闻为国者之论,合之上规殷周,下轶汉唐,复雠正名,本末宏大,未易名举,念往察来,可以浩叹。
公之孙景思以示适,题其末。
嘉定三年十月龙泉叶适拜书。